突尼斯人的生活现状,我住了九个月,说几句刺耳实话
在突尼斯,买一公斤橙子送半小时闲聊,但修个水管得看上帝的日程表
大家好,我是你们的老朋友,一个总爱往“犄角旮旯”里钻的旅行博主。
九个月前,当我把家从北京搬到地中海边的突尼斯时,我以为我准备好了一切:防晒霜、肠胃药,还有一本速成阿拉伯语。我甚至天真地想,不就是换个地方生活嘛,能有多大差别?
直到我住进新家的第三天,卫生间的水管“咣”的一声,以一种极具戏剧性的方式,宣告了我“天真”的终结。
水流得像个小型瀑布,我手忙脚乱地找到房东给的维修工电话。电话那头,一个慵懒的男声用浓重的法语口音慢悠悠地说:“别急,朋友,明天,明天我就过去。”
那一刻,我还不知道,在突尼斯,“明天”这个词,和我们理解的“明天”,根本不是一个物种。
那是我在突尼斯上的第一课,也是最重要的一课。这一课,我足足上了九个月。今天,我想跟你们掏心窝子地聊聊,关于这个地中海国度,那些旅行指南上永远不会告诉你的,“刺耳”的实话。
#1. “明天”是个哲学问题,不是时间单位
咱们先说回那个水管。
第一个“明天”,我推掉所有安排,从早上九点等到下午五点,维修工连个鬼影都没有。打电话过去,他依旧气定神闲:“啊,朋友,今天太忙了,明天,明天一定到!”
第二个“明天”,我学聪明了,上午出门买了趟菜。结果下午回到家,发现他来过了!给我邻居留了张纸条,说他来的时候我不在家,让我再联系他。我当时真的,一口气差点没上来。
第三个“明天,第四个“明天”……在一周的时间里,“明天”这个词像个魔咒一样,让我经历了从暴躁、抓狂、无奈,到最后彻底躺平的全过程。
最后,水管是怎么修好的?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,我正坐在阳台发呆,他老兄哼着小曲,像个圣诞老人一样突然出现了。他花了十五分钟修好水管,然后花了半个小时,喝着我泡的中国茶,跟我聊他的三个孩子和一只叫“米奇”的猫。
临走时,他拍拍我的肩膀,真诚地说:“你看,朋友,问题总会解决的,何必那么着急呢?生活应该像这杯茶,慢慢品。”
我看着他悠哉离去的背影,哭笑不得。在这里,时间不是一条向前奔涌的直线,而是一块可以随意拉伸、揉捏的面团。“Inshallah”(如果上帝愿意),是所有承诺的后缀。它不是推诿,而是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世界观:人算不如天算,一切自有安排。
#2. 全国男性一半在上班,一半在咖啡馆里“监工”
如果你问我,突尼斯最常见的风景是什么?不是蓝白小镇,不是撒哈拉沙漠,而是街边密密麻麻的咖啡馆。
以及,咖啡馆里坐得满满当当的,男人。
他们从清晨坐到日暮,一人一杯浓得发苦的意式浓缩,或者一杯加了松子的薄荷茶。他们什么也不干,就那么坐着,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,偶尔和邻桌聊上几句。
我一开始真的百思不得其解。这些人难道都不用上班吗?国家的GDP难道是靠他们“看”出来的吗?
后来我跟我的邻居,一个叫穆罕默德的大哥混熟了,他就是咖啡馆常客。我忍不住问他:“你们每天在咖啡馆,到底在聊什么?”
穆罕默德哈哈大笑:“什么都聊!足球、政治、邻居家的八卦、今天菜市场的价格……我们不是在消磨时间,我们是在‘交换信息’,是在‘维护社区关系’。”
他说,咖啡馆是突尼斯的“民间议会”和“社交中心”。谁家有困难,谁家有喜事,信息都在这里流通。在这里坐一天,比你看一周新闻还有用。他们看似在发呆,其实是在用一种极度放松的方式,参与着社会生活。
我恍然大悟。在我们看来,这是“懒散”,是“不务正业”。但在他们的文化里,这是一种重要的社交方式,是维持社会网络必不可少的一环。我们习惯了在酒桌上、在KTV里谈生意、拉关系;他们则是在一杯咖啡的香气里,完成了同样的功能。
所以,别再惊讶了。那一半在咖啡馆的男人,可能正在“监督”着另一半在工作的人呢。这,就是他们的平衡。
#3. 在这里,“办手续”是门行为艺术
如果说等待维修工是“青铜”级别的修行,那在突尼斯办官方手续,绝对是“王者”级别的渡劫。
我办长期居留许可的过程,简直可以写成一部血泪史。
首先,你需要一份材料清单。但这份清单,你在任何官方网站上都找不到。你得亲自去一趟移民局,从一个烟雾缭绕的小窗口里,由一位面无表情的大叔递给你。
然后,就是满城跑的“盖章之旅”。出生证明要翻译成法语,再拿去法院公证;租房合同要拿到市政厅盖章;银行存款证明的格式每周都在变……每一个章,都像是一个需要打败的BOSS,背后是不同的办公室、不同的队伍和不同的“潜规则”。
我印象最深的一次,是为了一个章,我在一个走廊里排了三个小时的队。轮到我时,里面的工作人员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,下午一点,他慢悠悠地站起来,说:“午饭时间,下午三点再来。”然后“哐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整个走廊的人,包括我,都像被按了暂停键。但下一秒,所有人都极其自然地散开,找个角落坐下,开始聊天、看手机,仿佛这只是一个正常的中场休息。
没有人抱怨,没有人吵闹。
那一刻我“社死”的感觉达到了顶峰,只有我一个外国人,脸上写满了“这TMD也行?”的震惊。
后来我才明白,这套复杂的系统,本身就是一种“权力”和“存在感”的体现。它为无数人创造了“岗位”,也让每一个环节的办事员,都能感受到自己“被需要”。你不能用“效率”的尺子去衡量它,因为它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效率。它是一场全民参与的、心照不宣的行为艺术。
#4. 哈里萨辣酱是灵魂,法棍面包是命
聊点开心的。在突尼斯,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。如果有,那就加一勺哈里萨辣酱(Harissa)。
这种用辣椒、大蒜、香料和橄榄油制成的辣酱,是突尼斯人的命根子。它不是我们川湘的麻辣,也不是云贵的香辣,而是一种带着烟熏味和异域香气的、直冲天灵盖的咸辣。
他们的国菜Couscous(库斯库斯),如果没了哈里萨,就像失了魂。吃烤鱼,盘子边上必然有一抹艳红的哈里萨。甚至,他们会直接用新鲜的法棍面包,蘸着最纯粹的哈里萨和橄榄油,就这么当一餐。
说到法棍,又是另一个极端。作为法国前殖民地,法棍面包成了他们日常的主食,而且价格便宜到令人发指,大概人民币一块钱一根。每天下午,你能看到无数人胳膊下夹着两三根刚出炉的法棍,行色匆匆地往家赶。面包的麦香,飘满了整个黄昏的街道。
可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超市里其他商品的价格。一小盒草莓可能要价30多人民币,一瓶进口酱油能卖到近百元,更别提电子产品了。
这种奇特的物价体系,清晰地勾勒出了当地人的生活轮廓:政府用补贴保证了他们最基本的口粮(面包、橄榄油、哈里萨),让他们能以极低的成本“活下去”。但任何超出这个范围的、带有“现代”或“进口”标签的消费,都异常昂贵。
所以,当一个突尼斯家庭邀请你去吃饭,为你端上Couscous和烤鱼时,你吃到的不仅仅是食物,更是他们倾其所有能给你的、最丰盛的款待。
#5. 你的“社恐”,是他们的“日常问好”
作为一个在北京地铁里能把自己伪装成空气的典型“社恐”,我在突尼斯的前两个月,每天出门都像在上战场。
走在街上,迎面而来的陌生人会笑着对你说“Bonjour! ?a va?”(你好!你好吗?);路过水果摊,老板会热情地塞给你一颗草莓,不管你买不买;在老城麦地那的小巷里,所有店主都像你的远房亲戚,拉着你问“中国人?你好!我爱你!”
我一开始的反应是:他想干嘛?是不是想骗我钱?是不是图谋不轨?我把警惕心拉满,要么低头快走,要么礼貌而疏远地笑笑。
但九个月后,我发现是我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”了。
这种无差别的、高频率的打招呼,就是他们的日常。它像呼吸一样自然,不带有什么特殊的目的。这是一种确认“我们同在一个社区,我看见你了,你不是一个孤单的个体”的仪式。
有一次我感冒了,好几天没出门。等我再出现在楼下的杂货店时,老板大叔一脸关切地问:“嘿!我的中国朋友,你消失了好几天,我以为你回国了!一切都好吗?”
那一瞬间,我心里那块社恐的坚冰,突然就裂开了一条缝。
原来,那种被看见、被惦记的感觉,是这么温暖。我们习惯了在城市里做一座孤岛,用冷漠来保护自己。而他们,则选择用热情来融化彼此的边界。这没有对错,只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哲学。
#6. 每个突尼斯男人,都是半个哲学家和半个段子手
在突尼斯,打车是一种非常独特的文化体验。因为每一个司机,都觉得自己有责任给你上一堂人生哲学课。
他们的车里可能没有空调,收音机永远嘈杂,但他们的嘴,永远不会停。
“朋友,你从哪里来?中国?啊,伟大的国家!你们建楼房就像我们烤面包一样快!” 这是一个开场白。
接下来,话题会从国际局势,无缝切换到他老婆做的Couscous有多好吃,再到他对他儿子的未来有多担忧,最后往往会以一句哲学金句结尾。
我遇到过一个司机,堵车堵得水泄不通,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他却一手握着方向盘,一手随着音乐打着拍子,对我说:“你看,前面的车不动,后面的车也动不了。我们能做什么呢?什么也做不了。所以,为什么不享受一下这首歌呢?生活就是这样,你推不动它的时候,就跟着它跳舞。”
还有一个司机,听我说起工作的烦恼,他 через后视镜看着我,说了一句我至今难忘的话:“钱是很重要,但它买不来时间。你看我,我每天开车,能看到日出,也能看到日落。我觉得我很富有。”
说实话,这些话初听有点“鸡汤”,但当你身处那个慢悠悠的环境,听着一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,用最朴素的语言讲出他对生活的理解时,你很难不被触动。
他们或许没有很高的学历,但生活的磨砺和不紧不慢的节奏,赋予了他们一种乐天知命的智慧。这种智慧,比我在很多书本里读到的,要生动得多。
#7. “家”是堡垒,“街”是旷野
突尼斯的街道,说实话,很多地方都算不上干净整洁。垃圾桶常常是满的,一些小巷里甚至有点脏乱。你会觉得,这个城市的公共管理,似乎有点“力不从心”。
但是,只要你被邀请进任何一个突尼斯人的家里,你会瞬间进入另一个世界。
我第一次去邻居穆罕默德家做客时,彻底惊呆了。
他家那扇毫不起眼的木门背后,是一个铺着精美瓷砖的庭院,中间有个小小的喷泉。客厅里,手工编织的地毯色彩斑斓,沙发上堆着柔软的靠垫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橙花香味。每一个角落都一尘不染,每一个摆件都恰到好处。
他的妻子端出亲手做的点心和薄荷茶,孩子们有礼貌地用法语跟我问好。那份家的温馨、整洁和秩序感,与门外的街道形成了天壤之别。
我后来发现,这是一种普遍现象。对突尼斯人来说,“家”是绝对的私密领地,是他们用心经营的堡垒和天堂。他们会把最好的东西、最干净的环境、最饱满的热情,都留给家人和被邀请进家门的客人。
而“街道”,则是公共的、匿名的“旷野”。他们对街道的归属感,远没有我们那么强。这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在公共空间显得“随意”,但在私人空间里却如此“讲究”。他们的生活重心,牢牢地锚定在家庭这个核心上。
#8. “Inshallah”,一句让你从抓狂到和解的咒语
兜兜转转,又回到了这个词:“Inshallah”。
住了九个月,我慢慢听懂了它复杂的多重含义。
当维修工对我说“明天到,Inshallah”时,他的意思是:“我记下这件事了,但具体哪天能办,得看我的时间、交通状况、甚至我的心情,这事儿最终由上帝决定。”
当朋友约我下周吃饭,说“周五晚上,Inshallah”时,她的意思是:“我很想跟你吃饭,但谁知道那天会不会有别的突发状况呢,我们先这么说定,但请保持灵活性。”
当我对未来感到焦虑,我的突尼斯朋友拍着我的肩膀说“一切都会好的,Inshallah”时,他的意思是:“别想太多了,人无法掌控所有事,把心放宽,相信生活自有最好的安排。”
我从一开始听到这个词就血压飙升,到现在,我自己也学会了把它挂在嘴边。它不再是一个让我抓狂的借口,而成了一句让我与这个世界的“不确定性”和解的咒语。
它提醒我,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须在计划之内。它教会我,等待,本身也是生活的一部分。
# 结尾:我没学会他们的哲学,但学会了放过自己
九个月的时间,不长,不短。我没能变成一个真正的“突尼斯人”,我依旧会在面对低效时感到烦躁,依旧习惯性地规划未来。我骨子里那种“中国式”的勤奋和焦虑,可能永远也无法根除。
但是,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。
上周,我的笔记本电脑坏了。我把它送到一家小小的维修店。老板是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,他检查了一番,对我说:“问题不大,但零件要从首都发过来。可能要一周,也可能要十天,Inshallah。”
要是九个月前,我估计已经开始盘算着买新电脑了。
但那天,我只是笑了笑,说:“好的,不着急,我等您电话。”
然后,我转身走进街角的咖啡馆,点了一杯薄荷茶,拿出随身带的纸质书。阳光透过窗户,暖洋洋地洒在书页上,空气里是咖啡的苦香和水烟的甜腻。我没有看手机,没有焦虑地计算着损失了多少工作时间。
我就那么坐着,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,听着邻桌男人天南海北的闲聊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,我在这里学到的,最重要的“实话”,不是关于突尼斯的懒散或低效,而是关于我自己的。
我学会了在失控的秩序里,找到一种内在的平静。我学会了在“必须做”和“可以等”之间,为自己划出一片喘息的空间。我没学会他们那套完整的“慢哲学”,但我终于学会了,在某些时刻,轻轻地,放过自己。
这或许,就是这片土地,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