莱比锡红牛科塔维格训练基地的一线队健身房位于楼上,正前方是整面的落地窗。

它与青年队健身房隔相望,设计风格如出一辙,意在激发球员的上进心。年轻球员可以透过窗户望向对面,看着那些球星的身影,憧憬自己的未来。

过去两年里,那些青训学员常会看到本亚明·谢什科在健身房刻苦训练,为自己极具潜力的身体注入更多力量,时刻为这一刻做准备——以8500万欧元的身价加盟曼联。

但凡在谢什科的足球之路上与他有过交集的人,谈及他时总会提到几个共同点:他执着不懈,动力十足,野心勃勃。场下,了解他的人说他就是个普通人,毫无架子。在斯洛文尼亚,张扬并非主流,谢什科也从不以球星自居。

但他确实是球星,而且早已是。在这个体育名人文化尚属新鲜事物的国家,谢什科是国民偶像。与五次NBA全明星卢卡·东契奇、刚夺得第四次环法自行车赛冠军的塔德伊·波加查一起,他构成了斯洛文尼亚体育界的"三巨头"。

而转会曼联将让他从国家名片跃升为全球焦点。斯洛文尼亚最大足球网站之一《Nogomania》的记者兼编辑米兰·佐尔如此描述这笔转会的影响:

"对我们这样的小国来说,这是天大的新闻。"佐尔告诉TA。

"我们目前只有利兹联的亚卡·比约尔一位英超球员(他今夏从乌迪内斯加盟),所以谢什科的转会会产生巨大反响。我们在世界足坛最大的明星是门将扬·奥布拉克,除此之外就没别人了——谢什科除外。"

"他能在这样的豪门俱乐部担纲重任,会给国内带来诸多改变。英超和莱比锡完全不同,但他的影响力已经显现,即便现在也是如此。"

"斯洛文尼亚人不太习惯追捧巨星,也不算狂热。我们这儿足球球衣的销量不高,不像英国,人们每个赛季都会买新款。在这里,买一件球衣就会一直穿下去。但因为谢什科,一切都在改变。我看到很多人穿着印他名字的球衣,不仅在国家队比赛现场,甚至在海滩上也能见到。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。"

这种变化虽新,却酝酿已久。谢什科18岁生日第二天就入选了成年国家队,22岁的他已为国家队出场41次。

在迈出这步跻身世界足坛顶级舞台的关键一步前,他早已走过漫长的成长之路。

谢什科来自拉德采——一个仅有数千人口的山谷小镇,距卢布尔雅那一小时车程。小镇坐落在萨瓦山的怀抱中,旁边是同名河流,这条河向东南绵延944公里,流经克罗地亚,构成克罗地亚与波黑的边境,最终注入塞尔维亚。

这里并非足球重镇,却风景宜人。谢什科四岁时加入了当地的拉德采NK俱乐部。

他的父亲阿莱斯曾是该俱乐部的门将,一线队的主场是一块被跑道环绕的球场,远处有网球场、滑板坡道,还有能容纳几十名观众的看台。

如今,谢什科的照片挂在俱乐部官网首页,页面还记录着他的足球生涯轨迹。这张图片很快就得调整尺寸,以容纳曼联那著名的队徽。如果说拉德采俱乐部对他大肆宣传,那是因为他取得了巨大成功,是俱乐部的骄傲。手球是这片地区最受欢迎的运动,传统上并不盛产足球运动员,但等到谢什科职业生涯落幕时,他很可能会成为该国历史上最知名的球员。

谢什科14岁时就已全国闻名。2017年12月,斯洛文尼亚最大的体育日报之一《Ekipa》在报道这位效力于二级联赛克尔什科U15梯队的前锋时,头条赫然写着"神童!"

文章写道:"我们敢肯定,你还没听说过本亚明·谢什科,这不足为奇,因为他才14岁。但他的天赋不容忽视。谢什科将在5月迎来15岁生日,本赛季上半程,他在15场比赛中惊人地打进45球。"

到年底时,他的成绩单变成了23场59球,其中9次上演帽子戏法,平均每27分钟就打进1球。

米尔萨德·穆贾基奇那个赛季担任克尔什科U15梯队教练。

"本尼13岁时来到我们这里,"他告诉TA。

"我们考察到他,邀请他加入青训学院。刚来时,他已经非常高了,还很瘦,但运动能力极强。"

"他看起来更像篮球运动员而非足球运动员,但从第一次训练就能看出,他实力很强,能在各种位置用不同方式进球。"

"他性格很随和,但到了球场上就判若两人,更加专注、投入。我记得他代表我们参加U15联赛对阵穆拉NS的第一场比赛,我们4-1获胜,他戴帽,表现惊艳。"

尽管谢什科早年的身高让他脱颖而出,进球数也迅速引起全国媒体关注,但穆贾基奇记忆中那些特质,才是真正推动他进步的关键。

"当时他最大的优势是天生的运动能力,还有技术功底——他的第一触球和首次移动的速度,这让他比对手更具优势。那时候,他最大的弱点是头球。我们训练时花了很多时间练这个。但他学习新技能很快,这让他能快速提升和进步。"

"而且他人品极好,喜欢和所有人打交道——每次斯洛文尼亚国家队比赛后,他都会留下来给所有孩子签名。"

"他的潜力无限,因为他训练极其刻苦。为了成功,他愿意付出一切,甚至更多——所以我认为他很快就会证明自己是世界顶级前锋之一。任何质疑他实力的人,几场比赛后就会改变想法。"

谢什科在斯洛文尼亚足坛的成长顺风顺水,但他从未在国内顶级联赛出场过。2018年,15岁的他离开克尔什科,加盟多姆扎莱NK,在该俱乐部青年队出场23次打进21球,吸引了全欧洲的关注。

曼联也是其中之一,2019年夏天他们100万英镑的报价被拒绝。最终,红牛萨尔茨堡赢得了这场争夺战,首次将他纳入红牛体系,随后将他租借至其在奥地利乙级联赛的卫星俱乐部列弗宁。

2019年,博·斯文松也刚上任。这位丹麦人后来执教过美因茨和柏林联合,但他在成年队的首次主教练经历正是在列弗宁。他告诉TA,尽管谢什科天赋异禀,但在那个阶段,调教他需要些技巧。

"本吉16岁时来的,和另外两名同样16岁被萨尔茨堡签下的球员一起。所以,训练这么年轻的球员,让他们和成年队球员比赛,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体验。尤其是俱乐部高层都在密切关注这些孩子。"

谢什科并非一来就成功。前六个月他几乎没怎么上场,整个赛季在奥乙只打进1球。期间还出过岔子:第三次出场时,他85分钟替补对阵霍恩SV,60秒后就因暴力行为被红牌罚下。

"本吉一直备受关注,肩上背负着巨大期望,这么年轻的球员难以承受,"斯文松回忆道。"和成年人比赛,风格对他来说完全不同。战术上也是如此,有很多东西要学。"

"但我觉得最大的挑战是心理层面。身体素质上,他在同龄人中一直遥遥领先,跳得更高,跑得更快。但到了这个阶段,面对30岁的成年球员,他不再更高大、更强壮,必须寻找其他解决办法。"

"他必须明白,事情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帆风顺,加上外界对他的期待,一开始无法上场是他必须适应的。而且他给自己施加了巨大压力,总想不停训练,想尽一切办法提高。有时我们都得拦住他。"

"但你得帮这样的年轻人减压,我也常跟他这么说。我们聊了很多。他的天赋毋庸置疑,这很明显。但关键是时机。"

"他和我带过的很多年轻球员都不一样。因为那种渴望进步的野心和决心,他对足球充满热情。队里有些球员甚至不太适应他,因为他太执着于登顶,而在他这个位置,要成功就得有自我。"

谢什科在列弗宁的两个赛季反差巨大。2019-20赛季奥乙1球,到了第二个赛季,他29场打进21球,还完成了在母公司萨尔茨堡的奥超首秀。

17岁时,他已超越乙级联赛的水平,但斯文松觉得这两年并非突飞猛进,更多是自然成长。

"就是正常的发展。和成年人比赛遇到困难,意识到还有其他优秀球员,这对他很重要,"他说。"对球员来说,明白自己必须做得更多、学得更多,不能满足于过去的成就,这也很有益。"

"他单独加练了很多,但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事。到了某个节点,一切豁然开朗,从那以后,他的突破就毫无悬念了。"

"我们偶尔会有争执,因为他很有野心,有时会只考虑自己而不是团队。但他还年轻,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。我很喜欢本吉,和他共事很愉快,因为他很特别,对足球充满热爱。他是我执教过的最有天赋的球员。"

谢什科回到萨尔茨堡的第一个完整赛季,不巧正是埃尔林·哈兰德转会多特蒙德之后。这位斯洛文尼亚前锋身体强壮、速度快、四肢修长,同时协调性和技术出色,从那时起就注定要被拿来和哈兰德比较。但他并不认同这种比较,他就是他自己。

无论如何,谢什科从小就崇拜兹拉坦·伊布拉希莫维奇,伊布对他的影响最为深远。

但一位要求匿名以保护关系的英超球探表示,伊布、哈兰德和谢什科这三位球员有一个共同特质——身体灵活性。

"他的踢球风格和哈兰德不同,但看看他接球的方式,你会发现,他这么高,却很敏捷,即使队友传球不准,他也能处理得很好。"球探说。

"这包括他在禁区里的表现,有时他能打进那些只有具备这种身体条件的球员才能打进的球。这其中有技术因素,但看看他离地的照片,他能用脚接住对大多数球员来说需要头球的高度的球。"

萨尔茨堡的工作人员提起谢什科时都很亲切。有个故事是关于他第一次接受奥地利天空体育(奥超主要转播商)采访的。当时,俱乐部根据赞助协议给球员配备了奥迪A7,采访当天,工作人员在片场等着他开车出现。

结果车没等来,反而是身高1.96米的谢什科像螳螂一样骑着电动滑板车来了。

这个故事至今仍让俱乐部的人忍俊不禁,大家记得谢什科谦逊友好,起初有些害羞,偶尔还有点小怪癖。但最鲜活的记忆,还是那位英超球探描述的画面。如今这样的场景很常见,到处都有谢什科在离地数米处用脚内侧稳稳停球的照片。

但在萨尔茨堡,在无人关注之时,谢什科就已展现出惊人天赋——那些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动作,他做起来却轻松自如。一次精准的停球,一脚势大力沉的射门,或是他加速到最高时速的爆发力。2022年9月,网上一段视频显示,14岁的谢什科用脚把卡在篮筐里的篮球踢了出来。

你很容易想象伊布会这么做,哈兰德其实也可能。

他从萨尔茨堡转会莱比锡的交易在2022年敲定,2023年正式完成。之后的两年里,在这支时常处于过渡期的莱比锡队中,他稳步成长。谢什科的进球虽有爆发,兼具力量与技巧,却尚未形成稳定节奏。离开德甲时,他已成为联赛中表现较好的球员之一,而非最顶尖的那批。

但他满足了莱比锡对他的所有期待。过去两年的采访中,足球部门及其他领域的工作人员都形容他是个完美且听话的学员。他的敬业和动力令人印象深刻,透过一线队健身房的落地窗,大多数人都能看到他努力的身影。

但大家更欣赏他在更衣室里对队友的激励,以及他对待所有人的态度——从教练到餐饮工作人员。他愿意倾听,不仅在与教练的会议上和训练场上,还包括任何能让他学到东西的人——关于生活方式、媒体应对,任何能让他更接近巅峰的知识。

现在的他仍在学习。他还需打磨技术细节,提高效率,增强稳定性。曼联对此心知肚明。8500万欧元买下的这位前锋虽仍需成长,但迄今为止,他始终朝着阳光的方向不断向上。